深夜十一点,北京西二旗的写字楼依旧灯火通明,或者是在上海陆家嘴的地铁末班车上,你看着车窗倒影里那个疲惫的自己。

如果这时候,手机屏幕亮起,又是家里发来的那条老生常谈的微信:“年纪不小了,该找个人定下来了。”

那一刻,你的内心可能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不是因为我们不相信爱,而是因为在这个加速运转的庞大机器面前,我们连维持自己的运转都已经拼尽全力,又拿什么去供养一份从容的爱情?

很多人说,现在的年轻人变了,变得自私、冷漠、不负责任。专家们在电视上痛心疾首,拿出生育率的数据图表,指责我们是“垮掉的一代”。

但在我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道德滑坡。如果我们戴上卡尔·马克思留下的那副“历史唯物主义”的眼镜,去审视当下的生活,你会发现:这一代年轻人的不婚,恰恰是一种最清醒的痛苦,是面对被资本异化的生活时,一种本能的、悲壮的防御机制。

01我们出售了时间,却赎不回生活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里提到过一个振聋发聩的概念——“异化”

简单来说,就是劳动者创造了财富,但这财富反过来统治了劳动者。

看看我们现在的状态吧。我们每天睁开眼,就在为房租、为房贷、为花呗里的数字奔波。我们把自己像商品一样摆在劳动力市场上,尽可能地把自己包装得光鲜亮丽,为了能卖出一个好价钱(高薪offer)。我们出卖了自己的时间、精力,甚至是情绪价值。

当“996”成为一种福报,当“时刻在线”成为一种职业素养,我们的生活空间被无限挤压。

这时候,婚姻意味着什么?

在农业社会,婚姻是“男耕女织”的生产互助小组;在父辈的年代,婚姻是“搭伙过日子”的避风港。但在今天,在高度发达的商品经济社会里,婚姻被异化成了一项巨大的、高风险的投资项目。

年轻人不是傻子,我们有着最敏锐的经济直觉。当我们的肉体已经被工作榨干,当我们回到出租屋只想瘫在床上刷五分钟短视频来换取一点点多巴胺时,如果你告诉我们要去经营一段婚姻,要去背负两家人的期待,要去承担养育下一代的巨额成本——

我们的本能反应是恐惧。

因为在资本的逻辑下,人,首先变成了劳动力,其次才是一个人。当我们连作为“人”的闲暇和尊严都难以保全时,爱情这种需要极高精神富余才能滋养的奢侈品,自然就被束之高阁了。这哪里是不想爱?这分明是“无产”者的无奈——我们除了劳动力一无所有,而婚姻,太贵了。

02当爱情变成了“等价交换”的清单

更让人感到悲凉的,是婚姻本身的“商品化”。

你去过公园里的相亲角吗?或者你看过那些相亲APP的界面吗?那里不像是在找爱人,更像是在进行资产重组及并购谈判。

身高、学历、年薪、是否有房、房贷多少、父母有没有退休金……每一个人都被拆解成了一串数据,贴上了价格标签。这就是马克思所说的“拜物教”在亲密关系中的投射。

在这种语境下,人与人的关系,变成了物与物的关系。

如果你是一个穷小子,哪怕你灵魂再有趣,在“没房没车”这个硬指标面前,你的“市场价值”就是低;如果你是一个大龄优秀女性,哪怕你事业再成功,在某些陈旧的婚恋市场上,你也因为“生育价值”的边际递减而被贬值。

这太残忍了,也太荒谬了。

年轻人拒绝结婚,很大程度上是在拒绝这种“把人变成物”的羞辱。我们渴望的是那种灵魂颤动的共鸣,是“我爱你,不因为你有什么,只因为你是你”。

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里一针见血地指出:

“在资产阶级看来,婚姻不仅是契约,而且是买卖。”

当房子成为了婚姻的前提,当彩礼和嫁妆变成了博弈的筹码,爱情的纯粹性就被抽空了。

于是,我们看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一边是渴望爱的灵魂在深夜痛哭,一边是理智的大脑在白天计算着“投入产出比”。最后,大多数人选择了“低欲望”——既然我玩不起这个名为“婚姻”的资本游戏,那我不玩了还不行吗?

这是一种消极的抵抗,但也是一种抵抗。

03对“再生产”的本能恐惧

马克思主义认为,劳动力的再生产(也就是生儿育女),是资本主义生产链条上不可或缺的一环。资本需要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进入工厂,进入写字楼,去创造剩余价值。

但现在的年轻人,仿佛看穿了这个剧本。

常常听到朋友说:“我自己过得已经够苦了,为什么还要把一个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受苦?难道就是为了让他以后接着还房贷,接着做PPT,接着被老板PUA吗?”

这话听起来偏激,却触及了灵魂深处。

当我们自己作为“劳动力商品”感到疲惫不堪时,我们潜意识里拒绝成为“提供下一代劳动力”的工具。这种拒绝,包含着一种深沉的人文关怀。我们是因为太爱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所以才不忍心让他出生。

我们害怕给不了他足够好的教育资源,害怕他在内卷的洪流中窒息,害怕他重复我们这一代的焦虑。这种恐惧,是对阶层固化的恐惧,也是对未来的不确定性的恐惧。

在历史唯物主义看来,生育意愿的下降,从来不是因为这一代人基因突变了,而是因为“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当育儿成本高到足以吞噬一个家庭的未来,当教育变成了一场军备竞赛,不生、不婚,就成了一种止损的理性选择。

04这种孤独,或许是觉醒的开始

写到这里,或许你会觉得我很悲观。好像我们注定要在孤独中老去,好像爱情已经死了。

不,不是这样的。

辩证法告诉我们,事物的发展总是螺旋式上升的。否定,往往是为了更高层次的肯定。

现在的年轻人不愿意结婚,这虽然表现为一种“否定”的姿态(否定传统婚恋观,否定凑合过日子),但其内核深处,其实孕育着一种新的“肯定”。

我们在否定什么?我们在否定附庸式的婚姻,否定交易式的爱情,否定为了繁衍而繁衍的生物本能。

我们在肯定什么?我们在肯定个体的独立价值,肯定精神的自由,肯定“两个自由而独立的灵魂的结合”

马克思和恩格斯曾畅想过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在那样的社会里,人不再受经济必然性的奴役,人与人的关系将回归到最纯粹的情感本身。那时候的爱情,不再掺杂金钱、地位和权力的杂质。

虽然我们还没到达那个彼岸,但当代年轻人这种“宁缺毋滥”的坚持,这种宁愿孤独也不愿将就的倔强,其实是在潜意识里向着那个方向眺望。

我们在等待一种可能,一种两个人在一起可以比一个人更自由、更宽广的可能。如果这种可能不存在,我们宁愿独自在这风雨飘摇的人世间行走。

结语:在裂缝中寻找光

所以,亲爱的朋友,如果你此刻正因为不结婚而遭受指责,或者正因为找不到纯粹的爱情而感到焦虑,请不要苛责自己。

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这个时代的错,这是历史进程中必经的阵痛。

我们正处在一个旧的家庭模式正在瓦解,而新的、更人性化的亲密关系模式尚未完全建立的过渡期。我们是这一历史断裂带上的行路人。

用辩证法的眼光看,今天的“不婚潮”,也许正是为了倒逼社会去关注人的价值,去改善劳动环境,去降低生存成本,去构建一个更友好的育儿社会。我们的每一次拒绝,其实都是在为未来投票。

当然,我并不是在劝你永远不要结婚。

我只是希望,当有一天你决定走进婚姻时,不是因为到了年纪,不是因为父母的催促,更不是因为找个合伙人分摊房租。

而是因为,在那个黄昏,你遇到了一个人。你们看着彼此,就像看着另一个自己。你们不仅是生活的战友,更是灵魂的知己。你们清楚地知道前路艰难,知道资本的巨轮轰隆作响,但你们依然决定牵起手。

因为只有在真正的爱里,我们才能对抗异化,找回那个完整的、鲜活的、热气腾腾的自己。

愿你在看透生活的真相后,依然拥有爱的勇气。但在那之前,请先好好爱你自己。因为在成为谁的丈夫或妻子之前,你首先是你自己——一个大写的、自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