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二,乌云之下

1,过·关

197×年4月7日,星期二〔三〕。

今晚广播了自林×死以来最大的新闻。

一,撤销邓×平×内外一切职务,仅保留×籍。

二,任命华×锋为第一副zhu席,zon理。

三,报道4月5日天×门坏人挑动十万受蒙蔽群 众发生sao乱的情况。这不禁使人大吃一惊。这个骚乱当然镇压下去了。

四,吴德在天×门的广播讲话。

同时,今天下午还传达了上层一个电话通知,伟大领袖同意。

一,南京发生反×命政×事件,大字报上街,针对上层,要求立即掩盖,追查幕后。

二,关于流传的zon理遗 嘱,纯属捏造。

三,不准阻碍铁路。

如此震惊的消息,证明运动的曲折。夜里11点半,又一次听完广播后,我乘车回家,看到街上大工的学生在大力刷标语。回校后,校园内也有很多人在写大标语。回到宿舍。12时,又听了一遍广播。

197×年4月7日,形势急转直下,以致我一时手急,错将星期三写成了星期二。这个错误必须纠正。

由此可知,4月5日是星期一;4月4日清明节,正是星期日。

据说,4月4日那天到天×门广·场去的民 众多达200万人次,花圈的数量达到了最高峰。

据说,当天深夜,“有关方面”出动大量人力和汽车,将广·场上的花圈清理运走并销毁。这是引发第二天——即4月5日——大规模抗议浪潮的直接诱因。

据说,4月5日晚,“有关方面”终于按捺不住,对“一小撮阶×敌人”实行了“无产阶×专·政!”

这些“据说”,以极快的速度陆续传到大连,让人将信将疑。许多人认为,纪念周zon理是群 众自发的行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遭到镇压;也有人看了许多流传的标语口号文章诗歌等等,感觉内容过于尖锐,难免会被“阶×敌人”利用,打击“一小撮阶×敌人”是应当的,而所谓的“大规模镇压”有些骇人听闻,也许只是谣言。

4月7日晚上我在庞为平家听到的新闻广播,再一次证实“小道消息”并非谣言,而是完全可靠的。

197×年4月2日、4月6日我的日记,以及4月7日日记的开头部分。5天之内,形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上层如此重大的人事任免决定,不像通常那样以红头文件逐级下发,却用新闻广播的方式直接公布,这种做法,也是极为罕见的。

第二天的《人×日报》进一步消除了所有的疑问和猜测,第一版的内容只有四个部分:一,“中×中×关于华×锋同志任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国务院zon理的决议;二,中×中×关于撤销邓×平×内外一切职务的决议;三,吴×同志在天×门广·场广播讲话;四,署名为“本报工农兵通讯员、本报记者”的文章《天×门广·场的反×命政 治事件》。

我相信,相当多的人像我一样,被这些消息惊呆了。

不过几天前,我们还为没有看到北京群 众纪念zon理的宏大场面而觉得遗憾呢,现在则感到无比庆幸。如果4月5日我们真的身处天×门广·场,谁知将是何等下场!

至于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来有许多说法。比如,有人说,当时执行任务的是警×。被抓住的大批群 众,面对纪 念 碑排队而立;然后,几个警×押一个,把他们陆续押 走。

如此说法,需要相当可观的警 力,似乎不太现实。

我有一位北京朋友,当时曾参与“专政”行动,他的经历也许比较可信。那是几年后形势逆转,许多事情无需保密了,才听他回忆。

4月5日上午,他在天×门广·场上盘桓了很长时间,中午才回到工厂;傍晚下班时突然接到通知,工人民兵将参加一次统一行动;晚上他们到天×门东侧的劳动人民文化宫集结,却听说广·场上的行动已经基本结束了。他说,这样重大的历史事件,如果轻易错过亲历的机会,实在可惜;于是,凭借自己是厂里工人民兵小头目的身份,借口有特殊任务,穿过几道警戒线,到了纪 念 碑附近。当时,尽管广·场上灯光大明,但他却觉得如黑云压顶,寒气逼人。在纪 念 碑的台阶上,蹲着大批“反×命分子”,等待被押走收监。他记忆中最深的印象,是声音——正确地说,是没有声音。那么大的广·场,那么多的人,居然鸦雀无声,只有一片极为恐怖的寂静。

他还说了一个细节,应当注意。那天去广·场执行任务的,既有警×也有解×军部 队,而人数更多的,却是工人民兵。其实,不少人也许和他一样,白天还在广·场上情绪激昂地参加活动呢,晚上就成了镇压者。由于特定的时间差,造成了离奇的结果:及时撤离广·场的幸运儿成了工人民兵,腿脚稍慢的倒霉蛋则沦为“反×命”。命运有时就会开这种无情的玩笑。

197×年4月8日《人×日 报》第一版。报头的“语 录”有两条,第二条最点题:“人民大众开心之日,就是反×命分子难受之时。”

在《人×日报》那篇题为《天×门广·场的反×命政×事件》的文章中,引用了一些据说是来自“反×命分子”的“极其腐朽没落的反动语言”,以证明他们是如何“含沙射影地、恶毒地攻击污蔑伟大领袖和上层领导人的:

欲悲闹鬼叫,我哭豺狼笑,洒血祭雄杰,扬眉剑出鞘。中国已不是过去的中国,人民也不是愚不可及,秦皇的封建社会已一去不返了,我们信仰马列主义,让那些阉割马列主义的秀才们,见鬼去吧!我们要的是真正的马列主义。为了真马列主义,我们不怕抛头洒血,四个现代化日,我们一定设酒重祭。

后来有人说,这些文字是被“四人帮”及其爪牙为了掩盖真相、罗织罪名而肆意篡改拼凑的。但从当时的效果看,反而起到了广为传播的作用。其中许多内容,已经多有流传,只是那种犀利的言语让人难以相信,真有如此胆大者,敢于说出这些惊世骇俗的话来。现在由《人×日报》这样的官方权威媒体公布,证实了它的真实性——至于是否被“篡改拼凑”,倒并不十分重要了。

接下来4月9日的《人×日报》,第一版的通栏标题是“热烈欢呼××席、××央的英明决策,首·都一百多万军民群 众上街游 行庆祝”;副标题是“北京市一万多名青年代表举行大会,坚决拥护中×中×两个决议,愤怒声讨邓×平的罪行,彻底粉碎反×革命逆流,誓把反击右倾翻案风的伟大斗争进行到底!”此外还有“天津、吉林、青海军民开大会和游 行”的消息。

后面的版面上,刊发了各地群 众游 行集会的大量照片,位于显要位置的,是天×门广·场的游 行队伍。

不难想象,这“一百多万军民群 众”和“一万多名青年代表”,也许不少人曾是前几天向纪 念 碑献花圈的人呢。献花圈与游 行集会,究竟哪件事是出自本意,哪件事是违心之举呢?

比起北京的行动,我们大连总是要慢半拍。无非也是游 行集会,写大字报刷大标语,“热烈欢呼伟大领袖和×中×的英明决策”,“愤怒声讨邓×平的罪行”。我们美工组照例彻夜忙碌,编排绘制大批判专栏。几年来各种名目的历次运动,基本都是一个套路,区别只在规模大小而已。

但是,大家都想错了。这次运动可不是“走套路”,而是认真严格地清·查,每个人都休想蒙混过关。

首先清·查的是,谁直接参加过“反×命政×事件”?

我们班是有嫌疑的,因为我们在最敏×的时间段去过两个最具敏×性的城市——南京和北京。所以,我们除了要老老实实地交代那几天的个人行踪,还要揭发其他同学是否有“不轨行为”。

所幸,在大部分的时间里,许多同学都是结伴而行;即便有个别人单独行动,也有其他人提供证明。比如,我在南京和北京曾多次独自外出拜访亲友和同学,但事先都向领导请过假;即便如此,我也必须详细说明那些亲友和同学的姓名、地址、个人情况、与我的关系等详细情况,以备深入调查。

有一点很重要:我们途经南京和北京的时间,是在那些重大事件发生前好几天。这应是我们摆脱嫌疑最基本的理由。

尽管最终没有查出什么结果,但如此严格的审查,往往会让人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干了什么违法的事情,心里很是忐忑。

接下来的事情更让人心惊胆战:根据上级要求,不仅要清剿上交前段时间在校园里广为流传的各种“手抄件”,还必须如实交代来源或去向,要做到“每一片纸每一个字都必须搞得清清楚楚”!

这是在全校动员大会上提出来的口号。学校里自有一批手眼通天紧跟“上层”的人物,早就认定邓×平必然倒台,自zon理逝世的时候便表现出一股子“反潮流”的劲头,在每一个关键节点都显得与众不同。他们是“大清·查”最积极的参与者,狂热地叫嚷:一定要“揭深揭透”,把“紧跟邓×平的小爬虫”统统揪出来,不放过一个坏人!

有一位在大会上慷慨激昂积极发言的女同学给人很深的印象,因为她的相貌挺奇特:上身特长、下身极短。有人开玩笑说,她在珍宝岛战役中被打断了腿,医生错把小腿直接连到胯骨上去了。

除了那些极左人物,这项清·查危及绝大多数师生。前几天大家都在狂热地抄写并传播来自北京的标语口号文章诗词,如今那些东西都成了已经被点燃引信的炸 弹,随时会把持有者炸个粉身碎骨。如何销毁这些“炸 弹”,成了迫在眉睫的大问题。

那些日子,宿舍楼道里经常弥漫着一股烧纸的味道,学校围墙里外的草丛里也时常有大量的纸屑被风吹得漫天飞舞,显然是有人在试图“销毁证据”,可惜办法都不太高明,非常容易暴露目标。最要命的是,厕所的便池不断堵塞,动不动就屎尿横流。经过竭力疏通,最后掏出来一大沓撕碎的纸张。校方认为这肯定是与天×门事件有关的“罪证”,派人很认真地用塑料袋装上,捂着鼻子带走了。最后这事不了了之,大概即便是最狂热的政 治积极分子,也没勇气去仔细翻查这些浸透了隔夜粪便的“可疑物品”吧。

2,余波

五年以后,即1981年6月 通过的《关于建×以来×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对于“四×事件”的表述是:

……四月间,在全 国范围内掀起了以天×门事件为代表的悼念周zon理、反对“四 人帮”的强大抗议运动。这个运动实质上是拥护以邓×平同志为代表的×的正确领导,它为后来粉碎江×反×命集团奠定了伟大的群 众基础。

在这五年间,有许多“天×门事件”的参与者或是四处逃亡,或是身陷囹圄,甚至不幸丧命。对那些侥幸活着的人来说,这是何等漫长难熬的五年!好在他们最终等到了解脱的一天。

我们虽然没有遇到那么倒霉的事情,但197×年4月以后的那段时间,依然是极其漫长难熬的。

从4月7日到5月12日,我仅写了两篇日记。

197×年4月16日,星期五。

夜9时许,我们已经躺下了,忽听人喊“着火了”!立刻全楼轰动。我们也爬了起来。原来是远处一个街道工厂起火了,红焰冲天。大家火速前往,许多人只穿了单衣。

消防队来后,火势渐小,人们才散了。全楼学生几乎倾巢而出,许多人带了桶盆准备救火。相比之下,还是显得工农兵学员比一般百姓觉悟高。

197×年5月12日,星期三。

居然这么多天没有记了。

近来追查关于流传zon理遗 嘱的事,查得极严,“人人过关”。

尽管我已经相当小心谨慎,再不敢在日记中对形势妄加评论了,但还是忍不住记了一笔:“近来追 查关于流传zon理遗 嘱的事,查得极严,‘人人过关’。”

我应当感到庆幸,无论是散播天×门广·场的“反×命资料”,还是传抄所谓的“zon理遗 嘱”,都与我没太大关系。那几天我主要忙着美工组的工作,与其他人很少接触。

由于我的日记过于简略,如今已经难以回忆当时清·查的细节。仅从那“人人过关”四个字,便可知道情况有多么严峻。我只知道,无论是我们宿舍还是我们班,至少没有人出卖别人,大家总算平安“过关”。尽管如此,那种恐惧感仍持续了很长时间。

也许就是由此开始,我的“政 治热情”逐渐消退了。

十年来,人们经历了无数次政 治动荡,那些“大人物”时而被打倒,时而被解放,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而唯有这一次“四×事 件”最为诡异。不过三个月前,邓×平还在周zon理的追悼会上致悼词呢,转眼之间就再次倒台了;不过几天前,人们还以为哀悼zon理不过是一场自发的群体行为呢,转眼之间就成了“反×命逆流”。这反差也太突然、太大了一些!

“关于撤销邓×平×内外一切职务的决议”说得有趣:“中×政×局讨论了发生在天×门广·场的反×命事 件和邓×平最近的表现,认为邓×平问题的性质已经变为对抗性的矛盾。根据伟大领袖提议,政×局一致通过,永远撤销邓×平×内外一切职务,保留×籍,以观后效。”

既是“永远撤销一切职务”,还要留个尾巴,“保留×籍,以观后效”,算是什么意思呢?

如果这只是上层之间的政 治斗争,也就罢了,却偏偏把无数百姓牵扯进去,成了被严格审查和清理的对象。邓×平仅仅被定为“对抗性的矛盾”,而参与“四×事件”的群 众却是必须被镇压的死有余辜的“反×命”。这不能不让人感到,所谓“政 治”,真是可怕!

在清·查期间,我们的全部课程一律停止,体育活动和娱乐活动也基本中断。除了大会小会,就是学习文件和“两报一刊”,每天的生活轨迹,是标准的“三点一线”,即宿舍、教室和食堂。穷极无聊之中,我们宿舍的人发明了一些自娱自乐的方法,比如李明忠埋头苦练钢笔书法,老艾摇头晃脑背诵唐诗宋词,陈益丰则躲在自己的小角落里,不知鼓捣些什么。后来发现,这小子不知从哪儿弄到一本英文版的《茶花女》,正在逐字逐句地从头抄写呢!

受他的启发,我也有些手痒。没本事抄英文书,只能抄中文的。正好手头有一本借来的《牛虻》,作者是爱尔兰女作家伏尼契。看了这本书,牛虻成为我所崇拜的偶像。由于不能随便离校外出,一时无法还书,正好可以用它消磨时间。这书应属于“禁书”,不易搞到,若能抄下来,岂不是一大收获。

于是,我特地买了一本质量最好的“硬面抄”,应当算是“精装本”了。这厚达210页的册子是上海纸品一厂生产的,24开,70克书写纸,用钢笔书写,手感很好。

我的手抄本《牛虻》封面。

手抄本《牛虻》的最后一页。原书后部缺损,内容戛然而止,我不知道抄得是否完整。我抄的最后一句是:“你还打算怎么样呢,太太?心脏破裂综合症这个名词是再恰当也没有了。”

记不得抄书一共用了多长的时间,由于原书的最后几页破损且没有封底,内容戛然而止,我始终不知道抄得是否完整。抄的过程枯燥乏味,有时曾想放弃,但还是坚持完成了。结束时总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于是我便模仿原书插图的绘画风格,自己补充了两幅。原书只有两幅插图,如今在这4幅插图中,很容易便可看出哪两幅是原作,哪两幅是我续貂的“狗尾”。不过我当时自认为水平不差,很有些得意。

我想,这肯定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手抄本,是千金难易的孤品呢!

《牛虻》插图。其中两幅是原书附图,另外两幅是我画的。这里并非“展示才艺”,而是要表明,在政×专行、不许学习文化课的状态下,我们穷极无聊到了什么程度。

时至五月中旬,我开始重新写日记,说明形势有所和缓。5月16日我所写的日记,记述了大连市区举行大型游 行的消息,可见我们已经能够离校外出随意活动了。

1966年5月16日下发《中国共产×中央委员会通知》,因此那天被认为是“文化大×命”正式开始的日子。十年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实在让人感慨。

197×年5月16日那天的游 行主题,是庆祝“五·一六通知”十周年。

197×年5月16日,星期日。

听说今天市里要有游 行,所以我一大早就赶进城去了。市里果然极为热闹,人流汹涌,有许多也许是从不出门的小脚老太太也挤在人堆里,兴致勃勃地看热闹。正是换装季节,姑娘们大都穿上了鲜艳的新衣服。

9点钟,收音机里播送出在斯大林广·场召开的庆祝大会开始。我准备仔细看看街上的情况,同时顺便到庞为平家去,便顺着马路向斯大林广·场走去。

街上的人出乎意料之外的多,我从友好广·场开始走,街两旁的人排成密密的人墙。到青泥洼桥最挤的地方,足有10层。在这人墙后面,则是一股拥挤的人流。东方红商店对面的拐角处竟挤得像电车里一样。我费了半天力,出了一身汗,才挤了过去。到松山街时,人稍少了一些,但也有五六层之多。而过了一二九街,在到斯大林广·场那一段,人又多了起来,好容易才能从人丛中走过去。这种场面真是空前的。

到了庞为平家。10点多钟,游 行开始了。我们便到楼下去看。人太多,只能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看着。

游 行大军打头的,是红×兵方队,身着草绿衣服、袖戴臂章的红×兵们簇拥着伟大领袖在“八一八”那天的大幅画像走来,我不禁十分激动,眼前立刻浮现出十年前我参加国庆游 行的情景。很难想像,那时我们也是和眼前这些毛头小伙子一样年轻。

后边是各种各样的方队、彩车,游 行队伍浩浩荡荡,一个小时还没走完,据说要走到海港呢。

下午,我到海校去。路过劳动公园,进去转了转。游园人也很多,公园里还有许多游艺场所,搞得十分精致。

晚上,由海校回来,听说还有提灯游 行。我在动物园门口等着。夜里人也居然十分多,丝毫不比白天少。市里交通全停止了,各区分别举行游 行。

到9点多钟,中山区的游 行队伍才过来,彩车还是白天那些,后边还有秧歌队,但是虽然秧歌队服装很出色,跳得却不怎么样。大部分都是中学生,而不像去年是“老娘们”为主。也许因为中山区在市中心,那种秧歌队不能登大雅之堂的缘故。因此很后悔,应当去看西岗区的游 行。

10点多钟,因为时间太晚了,我便绕到僻静一些的黄河路上,向学校疾步走去,但路上人仍不少。到中山公园时,又碰到一列长长的彩车队伍,足有四五十辆,被阻住了好一会儿。

到沙河口,已11点了,但仍不断碰到许多盛装的青年人,兴致未尽地谈笑着在大街上走,显然是游 行刚散回家去。

远处还不时传来鼓乐声、喧闹声。本来还听说要放焰火,但没有放。

不时还有一辆满载荷枪实弹的武装民兵的大卡车飞驶而过,叫人感到,还不是太平无事了。

尤其走到涌泉街,在较僻静的地方,居然看到一个小流氓公然拦路调戏一个游 行散后回家的小姑娘,更叫人感到这一点。

这是一篇情绪复杂的日记。不难看出,由于严酷的审查似乎已经结束,我的心态比较放松,但毕竟余悸未消,不敢多发议论;当我回顾自己在“文化大×命”中的经历时,还颇有思念之情,而对现实却已经开始心怀疑虑,所以在结尾处忍不住暴露了一些“负面”的东西。

人很难忘记自己的丢脸事情,所以那天偶遇流氓的情节,我还深有记忆。当时我虽然义愤填膺,但只敢远远地大吼了几声以示警告。可见成为见义勇为的英雄很难,当隔岸观火的懦夫却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