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用诗学理论给“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句话断一下句，洛特曼认为诗学文本是作者有意识的使用离散性文本组装成的连续性文本，通俗的说，就是作者通过有意识的脑力劳动，把一些零碎的符号组装成传达意识形态的文本，以关羽单刀赴会为例，罗贯中使用了周仓和青龙偃月刀、关羽乘一叶扁舟只身谈判、东吴伏兵、鲁肃和关羽的对话等零碎的“诗节”，通过结构化的符号组织方式呈现了一个立得住的有勇有谋、忠于汉室、傲气十足的关公形象。

现在我们回到主题，来分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句话，传统观点认为这句话的断句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新的观点(当然这个观点时间也很久远了)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还有一种断句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后两种是两个条件句，我们就统称为新断句，传统观点是一个对仗句，我们就称为传统断句。

我个人观点是：传统断句是对的，现在我们用诗学方法分析这句话。

洛特曼强任何具有美学价值的文本依赖重复与对照的机制，这就是说，文本首先要有一定的规律，观众能够根据规律形成自己的期待，同时艺术家要在适合的地方打破观众的期待，这样就起到了“同中之异”的陌生化效果，让观众留恋在文本的审美体验中。

现在我们回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中来，如果我们按照传统断句，这两句话的句法是工整的平行结构，即“民可...之，不可...之”，然后本文的作者在其中加入“由之”和“知之”，此时就形成了我们期待的陌生化效果，此时这句格言将“民”“可”“不可”“由”“知”等概念组装成一个能提供审美体验的完整文本，一个用“礼义道德”作为统治工具，采取愚民政策的统治阶级知识分子的形象跃然纸上。

按照新断句，这句话就失去了成为连续性文本的可能，成为一个纯粹的实用指南，就好比我们日常生活中的对话“如果你饿了你就吃桌上的菜，如果你不饿就把菜放到冰箱里”，这种对话更近似自动化的实用语言，并不具有连续性文本的性质，就不具有加入论语乃至流传千古的审美价值。

为什么这句话能够流传千年，被人讨论千年，正是因为传统断句激烈的审美效果，无论是支持这种断句的意思的，认为就应该愚民，还是反对这句话的意思的，反对愚民，都能够在这句话中感受到强烈的意识形态偏向和符号化的统治权术，就这一点讲，新断句虽然是否定传统断句，但也是借助了传统断句的审美体验才得以被提出的，换句话说，如果不是传统断句太深入人心，文学家才懒得琢磨这种新断句。

综上，我们可以认为传统断句是先在的，新断句只是对传统断句的否定和发展，我们不否认新断句给出了一种更人道的伦理态度，但是要把这个新断句的美名安到夫子头上，未免有些主观投射的历史虚无主义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