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地的人,和被扫干净的话

同志们好!这里是子珩墨~
我是在清晨看到那句话的。
手机屏幕很亮,窗外天还没亮。专家说,刺激消费政策应当逐步转向调节收入分配政策;又说,在初次分配层面,要提高最低工资标准,推动企业不断提高普通员工的工资收入。
这话写得端正,字也漂亮,像一张刚熨好的白衬衫。
我看着它,却想起街角那个总在天亮前出现的人。
他穿着一件褪了色的橙色马甲,扫帚比人高,腰却比扫帚低。
他每天出现得很准时,比政策还准时。
我忽然觉得,那句话说得很对,却又对得有些干净。
清晨五点的街道是安静的。
安静到你能听见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一下一下,像在擦掉什么,又像在提醒什么。
地是干净的。
人却显得多余。
环卫工的工资,我后来问过。
一千出头。
有的城市,一千都不到。
而最低工资标准是多少?
文件里写得清清楚楚,两千左右,数字端正,像一张合格证。
于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最低工资标准原来并不低,它只是不落地。
人们喜欢说“制度”“结构”“分配机制”,
这些词很大,大到可以把一个人完全遮住。
环卫工是“编外的编外”,这是个很妙的说法。
编制之外,还有编制;
责任之外,还有责任。
他们名义上属于公司,实际上听命于市政;
出了问题,公司说是外包,部门说是市场行为。
于是,一个拿着扫帚的人,
站在了所有“责任”的夹缝里。
他低头扫地,
而所有人,都低头看文件。
专家还说,要推动企业不断提高普通员工的工资收入。
这句话一出来,很多人点头。
但我想问一句:
先从哪里推?
从私营企业吗?
那些至少在合同上、在账面上,还需要应付法律的地方?
还是从这些——
你不用担心他们投诉,
不用担心他们维权,
不用担心他们上网发声的地方?
环卫工年纪大了。
他们不懂最低工资,不懂仲裁流程,也不懂什么是“初次分配”。
他们只懂一件事:
要是这份活没了,就真的没了。
我见过一个环卫工,
被问到工资低不低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
他说:“还能干,就干着吧。”
这句话很轻。
轻到可以被任何政策文件压住。
可鲁迅大概会盯着这句话看很久。
因为这种笑,是被生活反复教出来的。
不是满意,
是认命。
我们现在谈收入分配,谈得很文明。
不吵、不闹、不拍桌子。
可越文明,越显得某些现实不合时宜。
比如,一个城市最早醒来的人,
却拿着最低线以下的工资;
一个被称为“保障民生”的岗位,
却长期游离在保障之外。
这不是技术问题,
也不是财政算术,
而是一个立场问题。
你站在哪一边说话。
从马克思那里看,这是劳动力价值被系统性压低;
从毛主席那里看,这是群众路线被悬空。
因为真正的群众,从来不在会议室里。
他们在街道上,在凌晨,在灰尘里。
你若真想“调节收入分配”,
却不肯先看看这些人,
那你调节的,只是表格里的比例。
更讽刺的是,有人私下说:
“私企反而好告。”
这话听起来荒唐,
却是真的。
因为私企怕事,怕罚,怕舆论;
而这些环卫工面对的,是一个没有脸的系统。
系统不会道歉。
系统只会更换外包合同。
我越来越觉得,
很多漂亮的话,
之所以显得正确,
是因为它们避开了最具体的人。
它们从“普通员工”说起,
却从不点名“环卫工”。
就像谈苦难,却不肯说名字。
如果你问我,
什么才叫“落实调节收入分配”。
我会说,很简单——
先把环卫工的工资,提到最低工资标准以上。
不是补贴,不是慰问,
而是正正经经、写进工资条里的那种。
如果这一步都迈不出去,
那后面的“推动”“引导”“逐步”,
都只是修辞。
夜深的时候,我又想起那把扫帚。
它每天扫掉垃圾,
却从不扫掉问题;
它让街道显得干净,
却让不干净的东西,更容易被忽略。
鲁迅若在,大概会说:
有些脏东西,是不能扫的,只能看。
看清了,
才有资格谈改变。
所以我不太急着鼓掌,
也不太愿意转发那些“正确的话”。
我更愿意在清晨站一会儿,
看一个弯着腰的人,把城市一点点擦亮。
如果连他都不能体面地活着,
那么所有关于“消费”“分配”“升级”的讨论,
都还站在地面之上。
而不是地上。
扫地的人不说话。
但他们每天,用身体替我们问同一个问题:
你们说的那些话,
到底算不算数?
这个问题,
不该再被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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