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开始细读《矛盾论》第一部分:两种宇宙观。在读这部分之前,先说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

1951年,在斯大林的建议下,毛泽东开始编撰《毛泽东选集》。按照编撰体例,《矛盾论》应该编在第一卷。但是毛泽东却没有这么做,原因是《矛盾论》他又修改了几遍,仍然不满意。

毛泽东的不满意自有其原因。归结起来,主要是两个。一是《矛盾论》中,有较多苏联哲学教科书、艾思奇《大众哲学》等哲学书籍的痕迹。二是对《矛盾论》中部分概念没有详尽的论述,对于这个遗憾,只有在后来出版的《毛泽东思想万岁》(武汉大学办)、《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毛泽东文集》之中,去找毛泽东关于矛盾的只言片语。

后来,修改得稍微满意了,毛泽东才把《矛盾论》放入“选集”第二卷,并在出版时加以说明。

这一部分开篇介绍了两种相互对立的宇宙观:(一)认为发展是减少和增加,是重复;(二)认为发展是对立的统一。

理解这两种宇宙观,让我们先复习一遍北宋改革家王安石的名作《游褒禅山记》: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有志矣,不随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有志与力,而又不随以怠,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

第一种宇宙观对于一般人来说,绝大多数的生活场景够用,甚至必须用,因为离开了孤立、片面、静止地看问题,我们几乎不能好好地说话,好好地办事,正常地生活。

历史上,离开了这种宇宙观而产生的谬误比比皆是。在“火红”的年代里,青年们天天想着怎样把红旗查遍全世界,而忽视了眼前的柴米油盐,一草一木,最终的结果是耽误了整整一代人。

为什么?因为中国有理想主义的传统,这个理想主义同“对立统一”的革命矛盾原理结合起来,立刻产生了无知无畏的化学反应,就认为只要有理想,就一定能够实现,口号喊了,事就办了。

这样的理想主义在人民公社化运动中被无限放大,比如,搞“一平二调”、“抽肥补瘦”、公共食堂,让目不识丁的农民去写惊天动地、气壮山河的“跃进”民歌,让温饱都满意解决的农民去发展科学技术,搞创造发明,等等。

第二种宇宙观则解决事物的本质问题,属于更底层的原理和更高级的运用。

这一点毛泽东深有体会,真正的知识不能是“二手”知识,只能是自己的“亲手”知识,这种知识只有在人生的低谷或顶峰才有可能获得。

在低谷时,谁也靠不着,只有依靠自己本身具有的力量苦熬,过去那些对人对事的含含糊糊、似是而非的认识变得无比清晰,直到听得空谷的足音、看见东方的曙光。这一点,王阳明经历过,曾国藩经历过,毛泽东也经历过。

在顶峰时,谁也靠不着,就像王安石游褒禅山后洞时比其他人走得更远,前方是一片混沌,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这时没有说明可供参考的资料,只有靠自己体悟,而这个悟的基础是自己的过去的实践和现在宇宙观。

对立统一的宇宙观之“大用”,就在这样的场合体现出来了。

接下来,毛泽东讲了形而上学的宇宙观。他举例说,在中国有“天不变,道亦不变”的形而上学思想,曾经长期地为腐朽了的封建统治阶级所拥护。

如同前面所说,这种宇宙观有他本身的存在价值。“天不变,道亦不变”是中国人一套安身立命的东西,并不是一无是处。这个观点不仅统治阶级拥护,老百姓也一样拥护。这个“天”“道”,更多的是维护老百姓的利益,而不是统治阶级的利益,因为只有“无道”昏君,没有无道百姓。

接下来,毛泽东着重讲了事物发展的根本原因,在于事物内部的矛盾性。这里的“矛盾”,是马克思从康德的“物自体”和黑格尔的“绝对精神”演变而来,经过列宁尤其是斯大林的一番改造功夫,突出了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阶级矛盾、新旧矛盾这些社会矛盾。

毛泽东在讲“内因是外因变化的根据,外因通过内因起作用”时,举了“鸡蛋因得适当的温度而变化为鸡子,但温度不能使石头变为鸡子,因为二者的根据是不同的。”

这个例子虽然在形式逻辑上不一定成立,因为鸡蛋和石头一个是有机物,一个是无机物,属于两个不同类的东西,但这有可能是毛泽东为了让人容易理解的通俗说法。

否则,就有人要说,石头是不能变出小鸡,但是吸收了足够天地灵气的石头可以变出猴子来!这样,就不存在内因外因谁决定谁的问题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