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移居德国,我都会买一个马克杯。通常我会去最近的TK麦克斯(TK Maxx)超市,花4欧元买下一个超大号杯子,用来泡花草茶。我租住的精装公寓里那些精致的欧式马克杯,根本装不下我需要的饮用量。我的选择标准很简单:必须大容量、结实耐用。我不在乎它的外观设计或生产厂家——用马克思主义的术语来说,我只关注它的使用价值。

然而,若想显得精致或时髦,我可以花125欧元购买一个爱马仕(Hermès)“H Déco Rouge No. 1” 系列马克杯。用这个精美的瓷器喝姜茶,或许能在眼光挑剔的餐具鉴赏家眼中提升我的社会价值,但它的使用价值并未改变:依然是用来装茶的容器。沿用马克思主义的通俗表述,这121欧元的差价,本质上是两种商品交换价值的差异。

卡尔马克思在论述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的区别时,所指的是那些能满足人类欲望和需求的物质产品——这些产品只有在市场上进行交易时,才会转化为商品。1857 年,他以小麦为例写道:

“无论小麦是由奴隶、农奴还是自由劳动者种植,其使用价值始终不变;即便它像雪花一样从天而降,也不会丧失其使用价值。那么,使用价值如何转化为商品?答案是:当它成为交换价值的载体时。”

因此,资本主义经济体系的内在逻辑,便是将具有使用价值的事物(这类事物往往丰富且免费)转化为具有交换价值的事物——即人们必须付费购买的稀缺商品。

爱虽非物质产品,却同样拥有超越资本主义交换关系的使用价值。我们大多数人(即便不是所有人)都曾给予和接受过爱——这种体验往往始于童年家庭:在家人的关爱中,我们感受到滋养与认可。给予和接受这种至关重要的情感,对人类的蓬勃发展而言,如同食物、水和住所一样不可或缺。因此,任何旨在实现社会主义转型的政治纲领,都应将爱置于核心位置。然而,若想构建一套关于爱的社会主义分析框架及相应政治主张,我们必须先理解当前经济体系如何剥夺了我们给予和接受爱的时间与精力。

为更清晰地区分爱的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我认为 “爱” 至少包含三个核心构成要素:关注、情感与互惠流动。所有形式的爱——浪漫之爱、柏拉图式的情谊、孝道、精神之爱等——都是这三个要素的不同组合。三者均拥有超越市场的使用价值,但其中仅有两者能被直接商品化,而第三者 “互惠流动” 则必然游离于交换领域之外。理解资本主义为何以及如何削弱我们爱的能力,关键在于它对这一唯一无法转化为交换价值的使用价值,同时进行着贬值与剥削。

为关注付费

爱的第一个构成要素是 “关注”——即一个生命体将其认知能力几乎完全聚焦于另一个主体或客体。人类渴望他人的关注:我们对归属感的基本感知,取决于能否获得他人的关注;这种渴望如此强烈,以至于大多数人宁愿承受负面关注,也不愿被完全忽视。例如,2015 年的一项研究发现,职场中的 “排挤行为” 在心理层面造成的伤害,实际上比 “直接贬低、侮辱、轻视或羞辱他人的骚扰行为” 更为严重。长期来看,被同事忽视与员工的身体健康、工作态度及离职率的负相关性,比职场骚扰更为显著。

关注的使用价值不言而喻,因其对人类的蓬勃发展至关重要。被他人看见与认可,被倾听并获得观点上的肯定,都是人类不可或缺的心理需求。2010 年的一项研究表明,仅仅是交谈对象的目光游离,就会引发强烈的被排挤感,并降低个体的 “显性与隐性自尊”。2021 年的研究则发现,社会排斥感甚至会改变人的听觉感知:被忽视的个体在主观上会觉得周遭世界变得更加安静。

在我提出的爱的三个构成要素中,关注是最容易被商品化的。金钱可以购买关注,而出售自己的关注也成为一种合法的谋生方式。治疗师、人生导师和私人教练出售的,是一段段专注无扰的时间;塔罗牌占卜师和通灵师同样按次收费;父母付费请保育员照看孩子;而在商品化程度始终处于前沿的美国,一家名为 “租个朋友”(rentafriend.com)的网站,允许用户买卖柏拉图式的陪伴时间。我们甚至会雇佣机器人来关注自己:ChatGPT等热门人工智能程序的聊天记录中,充斥着大量倾诉性文字。

与此同时,企业、算法与现代生活的种种需求,正吞噬着我们大量的注意力资源,让我们几乎没有可自由支配的时间。工作占据了我们大部分的清醒时间,要求我们全神贯注;社交媒体平台捕获了我们剩余的注意力,再将其转售给广告商,最终让我们身心俱疲。随着经济体系不断消耗我们集中注意力的能力,注意力变得愈发稀缺,其交换价值也随之攀升。在晚期资本主义喧嚣忙碌的一天结束后,即便是最慷慨的父母,也可能心不在焉地对待孩子;朋友之间已读不回;恋人之间突然失联。

当我们习惯将关注视为可购买的商品时,便会愈发不愿免费分享仅剩的微薄注意力资源。哈佛大学的研究人员指出,“友谊衰退” 现象正在蔓延:生活成本的上涨迫使人们花费更多时间工作,社交时间大幅减少。与此同时,许多美国女性(根据近期研究,比例达26%)不愿与未接受心理治疗的男性约会——这本质上意味着,女性希望与男性共同分担恋爱关系中的 “关注负担”,而男性的社交圈本身也在不断萎缩,因为他们的朋友正将注意力投向其他地方。

当社会中更富有的群体通过雇佣他人(作为劳动者)或为他人设计高利润的娱乐方式(作为消费者)来购买注意力资源时,一个几乎得不到任何关注的底层阶级正在形成,这进一步加剧了全球范围内的社会孤立流行病。根据世界卫生组织2025年的报告,全球每六人当中就有一人遭受孤独感困扰;这种缺乏社会联结的状态,每年导致近90万人过早死亡。

情感与流动

爱的另一个核心构成要素是 “情感”——这是一个包容性极强的范畴,涵盖性、触碰、慰藉、友善的话语、赞美,以及任何表达温柔、热情、关怀或忠诚的行为。1958年,美国心理学家哈里?哈洛(Harry Harlow)在其著名研究《爱的本质》(The Nature of Love)中,观察了幼猴与两个无生命的“代理母亲”的互动:一个由铁丝制成,能提供奶水;另一个覆盖着软布,却没有奶水。哈洛发现,幼猴对他所说的 “安慰性触碰” 的渴望,远胜于对食物的需求。近年来,生物人类学家提出,基本的人类触碰有助于缓解极端环境(如低重力、高海拔、严寒或酷暑)带来的生理压力。随着气候危机对人类生理极限的挑战日益加剧,情感的使用价值只会愈发凸显。

但与关注一样,情感也极易成为商品。在生活成本超过平均工资的社会中,过度工作与焦虑让人们陷入时间匮乏与身心俱疲的状态,只能将情感资源囤积起来,用于必要的自我关怀。无休止的竞争与经济不稳定耗尽了我们的精力;随着情感变得稀缺,其交换价值也随之上涨,越来越多的劳动者理性地选择将情感作为劳动力出售——尤其是在平均工资水平较低的情况下。

性工作便是一个明显的例子。这种工作在资本主义出现之前就已存在,但如今呈现出更多创造性形式,从 “网络直播陪护”(camming)到 “财务支配”(findom)。但金钱还能购买其他类型的情感:日本商人付费光顾陪酒俱乐部,让女性通过个性化赞美让自己感受到被渴望与尊重;金钱还能买到稳定供应的专业化人类触碰服务,如按摩疗法、足部反射疗法、水疗、美容服务等。当顶层1%群体的日程表被各种付费享受填满时,情感本身便成为一种奢侈品——被囤积、交易和展示,成为这个 “万物皆有价格” 的经济体系中个人成功的图腾。

在爱的关系中,关注与情感的分享离不开第三个要素——“互惠流动”,即给予与接受的自然循环。这是一种具有生成性与生产力的动态过程:我们收到的关注与情感越多,就越有动力去给予,反之亦然。这种流动在自然界中无处不在——波塔瓦托米族(Potawatomi)植物学家罗宾?沃尔?金默勒(Robin Wall Kimmerer)在著作中对此有着优美的描述:大地滋养树木,树木掉落的落叶与果实反过来滋养大地;蜜蜂从开花植物中采集花蜜,同时为植物授粉,确保其生存;人类吸入氧气、呼出二氧化碳,而植物则吸入二氧化碳、呼出氧气。整个生态系统的维系,都依赖于这种持续不断的互惠流动循环。

互惠流动的使用价值,源于它对这些复杂生态系统的自然调节,以及对物种内部与物种之间合作、系统平衡维持的促进作用。俄罗斯地理学家彼得?克鲁泡特金(Pyotr Kropotkin)在西伯利亚旅行时,曾对不同动物如何在严酷气候中协作求生感到惊叹。类似地,研究发现,人类幼儿会表现出跨物种的利他行为:即便没有任何互惠的希望,他们也会帮助狗。

多年来,我对自己的犬类伴侣所感受到的爱,很大程度上源于我们之间情感与关注的互惠流动循环。2024 年的一项研究发现,美国退伍军人与服务犬配对后,“创伤后应激障碍症状严重程度、焦虑和抑郁水平显著降低”。我的大学会在考试期间将治疗犬带到校园,以缓解学生的压力。研究表明,抚摸狗对抚摸者和被抚摸者而言,同样令人愉悦。狗不会反过来抚摸你,但这个行为会创造出一种相互关爱的能量,一种爱的光晕。

我们同属一个整体

互惠流动不同于对等交换(reciprocity)。对等交换暗含着一种记账逻辑,双方都会核算给予与接受的平衡;而互惠流动允许短期失衡的存在,因为它发生在长期持续、紧密相连的关系之中。我与我的狗之所以能形成互惠流动,是因为多年来我们共同经历着相同的日常生活;彼此的熟悉度,随着联结的强度与持久性一同增长。

同样,为人父母也需要某种程度上接纳这种互惠流动状态。幼儿需要大量的关注与情感,但许多父母也能从这些资源的免费分享中,感受到深刻的目标感与满足感(否则我们的物种早已无法存续)。这种互惠流动状态的维系,源于代际关系将持续数十年的共同预期。

一场精彩的对话,就是互惠流动的微观缩影。它包含自发的思考、表达、倾听与回应,形成轻松的双向互动,没有任何人占据主导地位。我们分享故事、近况、想法与观察,不求回报地寻求或提供同情、洞见与建议——完全不考虑其潜在的交换价值。

在创意领域,爵士乐即兴演奏会与业余交谊舞,都依赖于互惠流动带来的共享喜悦。在弗莱堡(Freiburg im Breisgau)居住的那些夏日里,我总会驻足惊叹于大学校园餐厅附近 “舞蹈泉”(Tanzbrunnen)里的景象:在二战中被盟军炸成碎片、后修复为露天喷泉的池畔,各个年龄段的情侣们在温暖的夜晚聚集在一起,在星空下摇曳起舞,只为享受其中的乐趣。同样,在最近的苏格兰之行中,我第一次体验了 “瑞尔舞”(ceilidh):一群人带着乐器聚集在一起即兴演奏,没有乐谱,也没有预先安排的曲目。歌声与乐声交织,喧闹而欢乐,音乐家们只是相互即兴发挥,纯粹为了享受演奏苏格兰传统曲调的乐趣。

即便是儿童,其游戏的最高阶段与最重要形式也被称为 “合作游戏”(cooperative play)或 “互惠游戏”(reciprocal play)。回想童年时光,你曾与玩伴们共同构建想象中的世界,在彼此创造的虚幻空间里忘却时间。角色扮演、换装游戏与协作讲故事,都依赖于孩子们想象力之间自然的互惠流动状态。这些活动教会孩子解读他人的情感信号,并学会自发回应。儿童心理学家认为,长期参与互惠游戏对我们的认知发展至关重要。正是在这种共享的互惠流动中,我们学会了构建社会所必需的亲社会行为。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Albert Einstein)在其著名文章《为什么要社会主义?》(Why Socialism?)中进一步拓展了这一观点,提出个体与社会始终处于互惠流动状态:

“个体能够独立思考、感受、奋斗与工作,但他在生理、智力与情感层面都极度依赖社会——脱离社会框架,我们便无法理解他。正是‘社会’为人类提供了食物、衣物、住所、劳动工具、语言、思维形式以及大部分思维内容;他的生命之所以可能,是因为无数过去与现在的人们付出了劳动与成就,而这一切都隐藏在‘社会’这个简单的词汇背后。”

在友谊与浪漫爱情中,由于长期相处与紧密联结,我们自然会与他人进入互惠流动状态。进入这种流动的原因可能各不相同(生理吸引、相似的政治立场、相当的智力兴趣等),但关注与情感的互惠流动会超越最初的动因。与宠物和大多数儿童不同,成人之间的这种关系往往更不稳定,因为任何一方都可能突然退出流动。

当这些关系出现裂痕,往往是因为至少一方放弃了互惠流动状态,转而采用一种更具算计性的交换逻辑。自恋、贪婪、怨恨、创伤、偏执或其他心理状态,都可能阻碍一个人维持给予与接受的自然节律。当然,有些人本身就是混蛋。

爱不可售

互惠流动对爱的重要性,在音乐、艺术、文学与电影的诸多表达中得到了进一步印证。几乎每部浪漫喜剧或闺蜜电影的情节,都围绕着主角寻找灵魂伴侣展开——即那些能让他们轻松进入互惠流动状态的人。或许会出现更富有或更有魅力的追求者,但 “真爱” 几乎总是指向一种特殊且不可替代的联结。互惠流动的展示本身也能被商品化:热切的观众希望实时见证这种流动,即兴喜剧便是绝佳例子,那些依赖队友协作取胜的体育项目亦是如此。尽管我在因弗内斯参加的瑞尔舞活动可以免费参与和观看,但观众有时会为音乐家买啤酒,或向小费桶里投硬币。

但与关注和情感不同,互惠流动无法被商品化。为互惠流动赋予交换价值,本质上否定了它作为 “无需即时回报的自然给予与接受循环” 的核心特质——这就像有人一边举着 “免费拥抱” 的牌子,一边摇晃着募捐罐:一旦索取任何形式的报酬,“免费” 便不复存在。关注与情感的使用价值,无论其是免费分享、被出售,还是像雪花一样从天而降,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得以保留;而互惠流动一旦被拖入市场,便会丧失其使用价值。它的根基是慷慨——出于关怀而非利己主义,分享情感资源。试图将互惠流动商品化的行为,本身就会扼杀它。

这对资本主义构成了一个难题。

资本家承认互惠流动的价值,甚至可能认同它无法被赋予交换价值。例如,家庭保守派与右翼意识形态者虽然推崇私人市场,但也承认幼儿需要充足的情感、关注与互惠流动,才能发展社交与认知能力。但传统主义者主张,为幼儿提供关注与情感只能通过互惠流动状态实现,而促成这种状态是父母(尤其是母亲)的固有责任——母亲必须出于对孩子 “天生” 的、根植于生物学的爱来履行这一职责。尽管大量证据表明,婴儿与幼儿能够被各类有爱心的成年人(无论有偿还是无偿)很好地养育,并形成安全的依恋关系,但对 “母子特殊联结” 的普遍理想化,实际上将女性的照料劳动排除在了生产性经济之外。在一个万物皆有价格的社会中,那些被宣称 “无价” 的事物,可疑地恰好是精英阶层从中获益的事物。

另一方面,资本主义体系也存在一种削弱 “非商品化事物使用价值” 的冲动。我们在成长过程中常被灌输对 “互惠性流动” 的风险规避意识——他人可能会利用我们的善意,而善良甚至被曲解为软弱。国际研究显示,不同国家的社会信任水平存在显著差异:福利制度更完善、更慷慨的国家,社会猜疑程度更低。例如,2017-2022 年进行的第七波世界价值观调查(World Values Survey)向受访者提问:“总体而言,你认为大多数人是可以信任的,还是在与人打交道时需要非常谨慎?” 德国和美国的大多数受访者表示,与人打交道时 “需要非常谨慎”:德国为 54.5%,美国高达 62.5%,而丹麦和挪威的这一比例仅为 25.8% 和 26.9%。

在竞争激烈、不平等程度高的资本主义社会中,我们学会了保护自己免受 “只索取不给予” 者的伤害。我们被仓促地鼓励脱离 “有毒” 的友谊,与 “需求过多” 的伴侣断绝关系。在一个关注与情感标价如此之高的世界里,免费分享它们被视为愚蠢之举。

超越资本主义的爱

更公正、平等、以公民福祉为优先的社会,才能为互惠流动创造必要的前提条件。与他人进入互惠流动状态需要时间与紧密联结,需要放下我们习得的算计心态,重新融入不计较得失的给予与接受循环。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常常能与家人和老朋友进行深入的对话——我们不再问 “这个人能为我做什么?” 或 “他们最近为我做了什么?”,而是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流动会自然趋于平衡。但时间是稀缺的,在不稳定市场的持续压力下,紧密联结有时会引发紧张而非联结。

互惠流动是爱的核心要素,但资本主义正在摧毁它。即便是社会中最富有的群体,也能感受到它的衰落。富人可以购买无尽的他人关注与情感,但再多的金钱也无法买到那种沉浸于 “非交易性给予与接受自然循环” 的体验——因为它本质上是不可交易的。社会主义者从一开始就理解这一点。

马克思与恩格斯在《**宣言》中写道,资产阶级制度创造了一个 “人与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 的社会。资本主义将每一种真诚的人类情感都淹没在 “利己主义的冰水之中”,并将 “个人价值” 简化为 “交换价值”。其结果是,“一切神圣的东西都被亵渎了”——我们最亲密、最珍贵的体验被推向市场,贴上价格标签。1923 年,亚历山德拉柯伦泰(Alexandra Kollontai)写道,在私有财产扭曲了人类集体爱情理想的经济体系中,人们会感受到 “内心孤独的寒意”。她构想了一个社会主义未来:在那里,人们将享有丰富的互惠流动,以至于失去任何一种特定的流动,都不会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也意识到,人们可能会不信任个体与社会之间的自然互惠流动。他指出,一个人可能不会将这种流动视为 “一种积极的财富、一种有机的联结、一种保护力量,而会将其视为对自身自然权利,甚至经济生存的威胁”。相反,在一个交换价值高于使用价值的体系中劳作的人们,“不知不觉地成为自身利己主义的囚徒;他们感到不安、孤独,无法享受那种天真、简单、纯粹的生活乐趣”。

如果我们生活在一个更公平、社会保障水平更高、拥有充足闲暇时间的社会中,我们践行真正互惠流动的能力将会大幅提升。关注与情感的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之间的差距也会缩小。这并非意味着它们完全不应被商品化——至少目前,太多人依赖出售这些资源维持基本生计,这些劳动者理应像其他劳动者一样组织起来,改善自身的劳动条件。

但我们需要更宏大的愿景。更健全的福利制度与更好的劳动者保护,固然能促进互惠流动,但仅凭这些,不足以超越资本主义几个世纪以来对我们 “爱自己、爱他人” 方式所施加的严格限制。我们需要一种新的爱的政治——通过重新拥抱喜悦、同情、联结与团结,积极抵制积累与利润的逻辑。这种无限的、无异化的爱,只有在资本主义消亡之后才有可能实现。资本主义是一种制造稀缺、滋生不信任的体系,与爱所依赖的慷慨本质根本对立。我们必须为一个新世界而奋斗——在那个世界里,每个人都拥有足够的资源,分享爱的时间与联结,享受给予与接受自然循环所带来的、天真、简单而纯粹的乐趣。